第二天。
睜開眼睛，看到的是掛在上面的光管，已經有不知道多少年沒有發光。
我轉過頭，躺在我左邊的是周家朗，他的身旁還有小雪。
我再轉過頭，躺在我右邊的是那個認識不久，自稱為「鏡」的少年。
「啪！」清脆的聲音，我打了自己一個耳光。
什麼事情都沒發生，只是我的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痛。
天啊，怎麼又是這樣……又是真的。
突然覺得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學生，每天只是讀書、做功課、測驗、考試，原來是很簡單的事情，如果生活真的只是這麼簡單，那還真是幸福得很。如今發生的事情，不再是用功溫習就能夠解決的……真令人頭痛。
世上有太多的事情，是我們不知道的了。
又有誰會想到，當初綠燈山上死了一個學生，即使死去的人是我認識的，那也終究只是一個人被殺死了。本來只需要由警察破案，我們誰也跟這件事無關，但現在事態的發展竟是如此，甚至把全香港的人類也牽涉在內。
「我們沒有被操控，就被稱為異端者，那也犯不著要對付我們吧……」我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
「異端者對他們來說，是一種使計劃變得不穩定的存在。」一把聲音忽然在我身旁說道：「不把你們這些威脅除去，組織是不會感到安心的。」
我看著聲音的來源，苦笑道：「早安啊，鏡。」
鏡的眼神給我一種看透一切的感覺：「眼前正在發生的事情使你感到迷惘吧，對不對？」
「是這樣沒錯……」
的確，我看不清未來的路可以怎麼走。
「但……你既然早就已經打算阻止組織，應該早就有什麼打算了吧。」
應該說，你連藏身地點都早就想好了，一定知道下一步要怎麼走了吧。
「沒錯，」鏡點點頭，「我正準備說，但首先要等他們醒過來再說。」
他指著仍在熟睡中的兩人。
一個小時後，鏡彷彿是一個準備講課的老師，站在我們三個學生前。
「根據我的計劃，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想辦法接觸其他異端者，說服更多人加入我們。」
小雪驚訝的問：「除了我們，還有其他的異端者嗎？」
「當然了。」鏡就像在說人人都知道的常識：「你們以為自己為什麼會成為異端者？是巧合嗎？不，只要當他嘗試操控你時，你自身的意識夠強，又或是像我這樣，堅決的反對他的理念，他就無法影響到你。當然，也有更多的人在感受到電磁波對大腦的干擾時，激發了潛意識自動與其抗衡，那會產生極其劇烈的頭痛……不過可惜，能維持自身意識的人也只是少數，組織要控制大部份人是不難的。」
我想起了那天忽然一陣劇痛像是要把我的頭炸裂開來一般，使我從那股暖洋洋的麻痺感中掙脫出來。
「難怪那天我的頭痛得這麼厲害！」周家朗突然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小雪卻是一臉茫然的說：「你們有頭痛嗎？我只是莫明其妙的就被哥哥按到地上，然後被人打了一發麻醉針。」
對，我怎麼沒想到，那黑衣人打進我身體中的不明藥物一定是強力的麻醉劑……我在幾秒內就失去了知覺。
「不論是哪一種情況，總之你們都成為了學校中少數的異端者之一。」鏡咳了一聲，把我的思緒帶回了他的計劃之中，「但學校中還有另一批異端者，被他們囚禁於另一個地方。我逃離格物中學之前，曾經想先救出他們，但你們也看到了……還來不及找到他們，我們的行蹤就被羅偉儒發現了，若不是我們動作夠快，恐怕連校門也出不到……」
也對，以如今林超傑的能力，我們四個人加在一起也未必是他對手。
「……更何況，如果落在卡瑞里亞的手中，我的偽裝可瞞不過他。」
我不禁插嘴道：「卡瑞里亞是……？」
「整個組織的最高領導，一個視我為眼中釘的人，是具有俄羅斯和中國血統的混血兒。」鏡淡淡的說：「躲在樓梯旁時你也看到了，就是其他紫袍人，見到他也是必恭必敬。」
昨晚的情景再一次在我腦海中呈現……
「……怎麼可能，整間格物中學都沒有那個叛徒的蹤影？」那種語氣，像是要把鏡千刀萬剮。
那人就是這個科研組織的最高領導嗎？
小雪指出了一個可疑的地方：「那人……我是指卡瑞里亞，怎會這麼快就知道我們逃走了？」
這次由我作出回答：「鏡好像說過，羅偉儒已經安裝了腦電波傳送裝置……」
「一個識別腦電波訊號，從而讓使用者之間能夠互相傳達資訊的系統……也是我離開組織前負責研究的項目之一。」鏡解釋說：「羅偉儒雖然失去了自己的意識，但他的大腦仍然是正常運作的，在被我打昏之前，那怕只有0.1秒的時間讓他反應過來，知道有異端者逃了出來，還有自己受到襲擊，這些事情，卡瑞里亞都會知道，他可是長期戴著那個裝置的。看來他當時正在學校附近搜索我的蹤影，一收到了訊息就趕了過來……所以說，情況真的是非常驚險……很好，那我剛剛說到，我本來想要找出另一些異端者……」
「抱歉，我要再問最後一個問題。」我向鏡做了一個不好意思的手勢。「我們學校其他的異端者中，你知道還有什麼人嗎？」
我忽然想起了張日晴。
昨天看到整個禮堂的人呆滯的望向台上，那個畫面實在太恐怖……只怕一年之內都忘不了，那時我有望向自己的班別，但現在回想起來，人群中沒有張日晴的臉孔！
那就是說，她或許也作為一個異端者，被抓起來了。
「我也不清楚……但我可以告訴你，學校的異端者一定不只我們四人，而且大多數都是中五中六的學生，因為隨著年齡愈大，自我的意識也就愈強，因此不受操控的機會也更大了。」
雖然沒有一個確定的答案，但張日晴是異端者的機會還是很大……被控制了的人乖乖待在禮堂裡，那麼不在台下的應該就是被關起來了。
想到這裡，不知怎麼的有一種激動的感覺。
……好，還是讓鏡繼續說他的計劃。
「……現在一時之間，要找出其他的異端者並不容易，首先，我們不可能貿然闖進其他學校，而且一不小心，我們的行蹤便會曝露，卡瑞里亞一定會想盡辦法抓住我們，說不定已利用組織和政府之間的關係在通緝我們。」
從鏡的說話之中，我也漸漸感到那個組織不只是一個覆蓋全球的龐大組織這麼簡單，看來它的影響力已經大得可以左右政府的運作和決定，是一個真正有國家之上的權力的一個存在。
「所以我們現在要善用人數較少的靈活性，嘗試把組織的計劃內容查清楚。」鏡的表情嚴肅起來。
「即使知道了內容又怎樣？」周家朗納悶的問。
小雪卻已經了解鏡的用意：「知道對方的下一步棋是什麼，然後才能用最直接的方法破壞計劃？」
「不錯，現在即使是我，也猜不透卡瑞里亞的算盤，說到底還是因為我沒有那個計劃的資料。」鏡苦惱起來，「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他要統一人類的意識和思想，但對於其背後的目的，我也沒有絲毫頭緒。若說他的目的就是我們看到的這麼單純，只是要統一人類的思想……而現階段也只是香港人的思想……那可沒有什麼意義，我相信他的背後一定有什麼目的。」
我想起了那段網上的留言……
「從而為世界的發展亮起綠燈……」我喃喃說道。
小雪聽到了，也記起了兩句：「世界必須改變，人類必將進入一個新紀元……」
鏡隨即抬起頭：「這是那兩段網上留言的內容吧？」見我們都點頭，他又想了一會兒。
「到底把留言放到網上的人是誰？」他自言自語，「難道組織真的想要把世界徹底改革嗎？」
隨即他又搖了搖頭：「但知道了目的，還是不清楚計劃的具體內容啊……組織的下一步，到底想要做什麼？這始終是最關鍵的事情啊……」
「所以我們現在什麼都做不到了嗎？」我忍不住吐出這麼一句。
「我們現在要做的，首先就是要保持低調，避免被卡瑞里亞知道我們躲在這裡……先靜觀其變，然後再作打算。」鏡沒有回答我。
聽起來很頹廢，但想來也只能如此了。
「那我們首先要準備好在這裡生活的必需品……照明和食物，都是不能忽略的。」
這倒容易，在觀塘到處都有賣乾糧的地方，使用電池的LED燈膽應該也不難找才對。
「我去買就好。」我說道：「有沒有什麼是需要注意的？」
「理論上沒有，畢竟他們應該不知道我們現在身處這一區……」鏡沉吟道：「但以防萬一，你還是小心一點，免得被組織派人跟蹤才好。」
我答應了一聲，就從觀塘舊車廠出發前往市中心。
不用十五分鐘，我已在超級市場把錢包中的七百元，全部兌換成滿滿的一袋乾糧、十個LED燈膽，加上兩包乾電池。
收銀員看到我努力的把所有東西塞進書包裡時，那表情……他應該懷疑我是來自第三世界的難民了。
讓我想想看……還是先回家一趟吧，家中有很多有用的物資。
從觀塘到九龍灣也只是十分鐘的車程，沒花上太多時間，因此我回到觀塘時，還未到中午。
我在多人的地方繞了兩個圈才轉入車廠，確保沒有人從後跟蹤。
「這裡有食物、有水、電池、LED燈、電筒……還有衣服。」我把書包中的東西全部拿出來，數量之多使周家朗目瞪口呆起來。
這樣一來，在這裡住上一個半月都沒有問題了。
鏡走過來問道：「沒遇上什麼麻煩嗎？」
暫時沒有，外面的人正常得很。
「組織早晚會把電磁波的訊號提高到能夠覆蓋全香港的強度……」鏡抬頭說道：「那就是我們行動的時候了，現在還是先避一避風頭較好。」
說罷他又變回一副沉思的樣子。
這個人為了把組織的計劃看得更透徹，從我外出至回來的時候，都蹲在同一個地方低頭沉思，我看見他堅持的樣子，不禁感到由衷佩服。
所以我決定先走開一會兒，不打擾他，讓他好好的想吧。
「小雪……」周家朗的聲音。
「咦，你又來找我嗎？」她的語氣……怎麼好像有點狡滑。
「嗯。」
「是不是想念我了？」
……原來小雪是這麼直接的。
周家朗結結巴巴的說：「你……你不要誤會，只是……」
「哼！還不承認嗎？」
「哇啊……」一陣慘叫聲頓時在整個空間迴盪不已。
我不禁把頭探出去看，只見周家朗整個人被小雪壓在地上。
原來他們是這種曖昧的關係嗎……都忘了他們今年是同班。
我不禁有氣無力的抱怨：「你們在這個時候還有心情打情罵俏嗎……？」
兩人連忙分開，滿臉通紅的看過來。
「抱歉壞了你們的好興致……」我轉身離去。
不知道張日晴現在怎樣了？
如果她也是一個異端者，現在應該還是被囚禁在學校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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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昏暗的房間內，兩個紫袍人正看著電腦螢幕上的數據。
「在格物中學之中，異端者的出現率為2.1%。」一個紫袍人報告。
「跟其他中學的差異不大，但依然比理論上的0.8%高太多了……」卡瑞里亞皺眉道，「要把他們清除乾淨可不容易。」
「這樣一來，計劃實行起來的難度比預計中要高……還是如計劃之中那樣，把清除異端者的工作交給實驗體01嗎？」
「相比起作出清除行動，我現在更有興趣研究一下異端者對整個計劃的影響……畢竟現在只是試驗性在香港實行計劃。真正令我擔心的，是那個現在不知所蹤的叛徒……」卡瑞里亞說道。
紫袍人惶恐的說：「他的偽裝實在太高明了……昨天我真的無法認出他！」
「從閉路電視的紀錄可見，可見他的面貌的確是完全不同了，所以我不怪你……但學生的學生資料庫之中，卻沒有那個學生的紀錄。一個從沒出現過的學生出現了，還是一個異端者，同一時間那個叛徒卻憑空消失……這也太巧了吧。」
紫袍人無話可說，只能靜靜的低下頭來。
「他帶走了三個異端者……想來也做不出什麼，但他和其他叛徒，始終是對我們計劃造成最大威脅的不穩定因素……話說回來，強電磁波共振器在每一區的安裝程序完成了嗎？」
「快要完成了。」
卡瑞里亞臉上首次出現了滿足的表情：「很好，安裝完成後就立即開始計劃的下一步。」
********
我看著周家朗，他終於擺脫了小雪的糾纏。
「我很好奇，事情發展至今，你心裡是怎麼想的？」我問。
中一時我們作為同班同學，性格有三分相似，又一樣沒有什麼朋友，經常坐在一起，無所不談，直至他留級後我們見面的時間減少了，這才漸漸變得疏遠。
現在的感覺就像是回到了中一那樣。
「那你又是怎麼想的？你先說。」他看著我說道。
哈哈，一切都跟以前一樣，一點也沒有變啊。
我想了一想，說道：「現在我們都已經身不由己的捲進這件事中了，想要過回正常的生活，就必須使這一切結束。所以我們能夠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跟鏡在一起，破壞卡瑞里亞的計劃。」
「更重要的是，也要藉此機會，把一切查個水落石出。還記得當初是小雪跟我一起想要知道那天綠燈山上發生了什麼事，現在仍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現在雖然事實證明了林超傑根本沒死，但疑團愈滾愈大，自然更要摸清背後的真相。」
周家朗聽了，露出了一臉苦笑：「你和小雪說的很相似……她早就說過類似的說話了。」
早就說過了嗎？
「那你的想法又是什麼？」我問。
他做了一個無奈的手勢：「還有什麼，都到了這個地步，只有跟你們一起走下去了。」
「別說得這麼無奈，為了你重視的人，你怎能任由世界落入那個組織的手中？」
自己的親人、朋友、愛人，都失去了自己的意識，像禮堂中那些老師同學一樣，你能忍受這樣的世界嗎？
說罷，我自己也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林超傑成為了卡瑞里亞捉拿異端者的工具，張日晴又不知道怎樣了。
對父母長期在國外工幹的我來說，友情和愛情比任何事物都重要，甚至比我自己更重要。
所以我現在想在躲在一旁袖手不理已經是不可能的了，儘管英雄救美是很老土的情節。
一切的根源就在那個組織處，必須把它解決掉。
「凡事都需要一個理由，才會有前進的動力。」
我相信，現在我們四個人，雖然理由或多或少都有所不同，但都一定有一個理由，所以我們走在一起。
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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