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是異端者》第五章 (16/9/2014修訂)


  我說出了那天看到新聞、聯絡不到阿傑,然後在綠燈山上遇到小雪,最後在網上查找那兩則留言的經過。

  那中六學生面無表情,只是聽到最後我和小雪如何在草莓日報的網站上找到那兩則匿名留言時,眉頭忽然向上一挺。

  「原來如此。」他淡淡說道。「但也沒能改變什麼。」

  聽起來他好像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不過算了,問他也是白問。

  周家朗聽完我說後卻是張大了嘴巴,一臉不相信的神色。這也難怪,整件事本來就很難想像得到,只是我身在其中,才會覺得沒什麼。

  說回來,還是逃出這個房間要緊。

  我望向四周,唯一的一扇門雖然是鎖上了,但破門而出應該不會太困難……因為那扇門只是一般課室用的木門。

  乾冰的數量也不多,難道是想以低溫消耗我們的意志……?這也說得過去,當我們都冷得昏昏沉沉時,如果他重施故技,我們也未必能夠作出抗衡,可能就會乖乖的聽話了。

  ……不過這不太可能發生,因為在他重施故技之前,我們應該已經逃出去了。

  我說:「我們試試看能不能把門撞破吧。」

  小雪好像躍躍欲試的樣子。

  周家朗一臉猶豫的走了過來。

  媽的,你給我爽快一點好不好?

  我望向那個中六學生,他似乎沒有撞門的意欲,只是站在一旁看著我們,冷靜的對周家朗說:「你還是待在後面好了,他們需要一個照應。」

  小雪叫道:「那你們就撞過去吧……三,二……」

  「……一!」

  「砰!」一巨響,我加起來接近一百六十公斤的身軀撞上了木門。


  「咔啦……」

  木門勉強承受了我們的衝擊,卻沒有倒下,我卻被撞門之力反震得連退數步小雪更是站不住腳的向後摔去,幸好周家朗及時把扶穩。

  中六生漠然的看著我……看來他早就知道我們不會成功。

  「白費氣力。」他丟下這麽一句。

  「難道你有更好的方法?」小雪一臉不服氣。

  算了吧,這個人即使有什麼方法都不會跟我們說……

  「當然有。」冷漠的臉孔走向了木門。「要打開這樣一扇木門也不算什麼難事。」

  ……我竟然猜錯了。

  那中六生拿出學生證,插進門與門框之間的直縫中,然後他拿著學生證的手左右扭動起來。

  我想起有一次課室的門鎖壞掉,全班都進不了去,當時校工也是用類似的手法把門鎖打開……沒想到眼前這個人只是一個學生,在開鎖方面卻如此熟練。

  過了一會,只聽一聲輕響,本來緊鎖的木門已經打開。

  我們三人面面相覷,都被眼這個人的能力唬住。

  「你們還愣著幹什麼?待在這裡的話,我不能保證你們會遇上什麼事。」

  我們只好跟著他走。

  眼前這個人看起來是個中六學生,但也就只是看起來而已。感覺上這個人從容不迫,那種處變不驚的氣勢,不是一個學生會有的,即使是一個中六的學生也不會給人這種感覺。

  實際上很多中六學生給我的感覺都只是一個草包,這個人卻給我一種高手的感覺,而且沒有惡意,所以跟著他應該是此時此刻最安全的做法。

  走出來後我才發現這個房間是四樓的雜物房,平日從未見過會打開的一扇門。

  另一件事就是我們在雜物房中看來已待了大半天,我失去知覺時還是早上九時也未到,現在天色已黑。

  我們跟在這個奇怪的少年身後,在學校的走廊中悄無聲息的左右穿梭,但是……

  「我們現在要去什麼地方?不是要逃走的嗎?」周家朗緊張的望向四周。

  這個方向不像是要到校門去。

  我們很快已在這一層繞了一個圈,那中六生每經過一個課室就向內望一眼,似乎在找什麼東西。

  現在看來,除了我們四個之外,這一層並沒有其他人。

  然後我們就往樓梯走去,來到三樓。

  才剛踏進三樓,一陣強光傳來,伴隨而來的是帶著威嚴的聲音:「什麼人?」

  這種語氣一點也不陌生,眼前是拿著手電筒的中文老師羅偉儒,不同以往的是他現在正以失焦的眼神看著我們,這使他的樣子看起來很詭異。

  我還沒反應過來,那中六生已在我身前,也不知拿著什麼東西,狠狠擊在羅偉儒的頭上,把他打暈了過去。

  「謝謝你,我早就想把這老頭揍扁了。」我笑了一笑,但見他出手時沒有一絲遲疑,也不禁對這個人提高了幾分戒心。。

  周家朗則是目瞪口呆的說:「你竟然……打傷老師……」

  但中六生卻喃喃自語說:「動作真快……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已經安裝了腦電波傳送裝置。」

  ……腦電波傳送裝置?

 「那是什麼?」小雪也聽不明白什麼是腦電波傳送裝置。

  我看了一眼羅偉儒的前額,那裡有兩個小小的黑色三角形貼在接近太陽穴的位置……就是這個嗎?

  卻聽得那個中六生竟以緊張的語氣催促我們:「現在情況不妙,快,跟著我走!」

  他竟然會緊張,那事情就真的很嚴重了。

  看他之前一直都是氣定神閒的樣子,現在卻有點慌亂地跑向樓梯……但慌亂的也只是他的動作而已,臉上依然是什麼變化都沒有。

  儘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們也急忙向樓梯跑去。

  跑到地面時,只見遠處有兩道光線左右移動,正從校門外迫近。

  ……手電筒?

  微弱的光線之下,只見那個中六生向我們連連招手,示意我們躲進樓梯旁的陰影中。

  四個人走進校門,我認得走在最前的就是早上見過的紫袍人,以及黑衣人和阿傑,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今早沒有出現過的紫袍人。

  兩個紫袍人的衣著一樣,但似乎也有階級高低之分。

  「……怎麼可能,整間格物中學都沒有那個叛徒的蹤影?」那個我未見過的紫袍人大發雷霆。

  另一個紫袍人語帶惶恐的說道:「我已經見過每一個學生了,包括異端者在內,都沒有他的臉孔。」

  「剛剛有不明身份的人出現在學校裡,還襲擊留守學校的老師,分明是那叛徒的所為!他一定還在格物中學裡,你怎會沒看到他!」說話的人咬牙切齒,看來對他口中的「叛徒」懷有強烈的恨意。

  黑衣人也插嘴了:「我們才兩分鐘就已從山上趕了下來……這麼短的時間內他應該還未能離開。」

  四個人以趕急的腳步衝上了樓梯,絲毫沒有懷疑那個不足六十米外的陰影處。

  聽得他們的腳步聲漸漸微弱,我們也悄無聲息的溜出校園。

  才一出校門,我們便以參加一百米短跑的速度向前跑,最後向右轉了一個彎,確定後方沒有人追過來後我們才停下來。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小雪扶著一條燈柱喘氣。

  周家朗也是上氣不接下氣的說:「我完全不明白……那些是什麼人……來我們學校幹什麼……」

  我強忍著劇烈運動帶來的渾身痠痛:「你好歹也告訴我們現在正發生什麼事吧,怎麼忽然就……」

  中六生依舊是那一副木然的臉孔說道:「好,我在路上向你們慢慢解釋。」

  「路上?」

  「還要到哪裡去?我要回家了。」

  「回家?不,你們已經不可以回家了。」他冷靜地指出,並且對周家朗驚訝的目光毫不理會。「以如今的形勢而言,若你們回家後,還會上學嗎?」

  我們都沒有答話。

  「不會,因為學校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作為少數異端者之一的你們,在學校已經不安全了。」他替我們下了結論。「但如果你們留在家裡,他們只要掌管了學校的資料庫,得到了你們的住址,要找到你們家中可以說是不費吹灰之力,到時你們根本無法反抗或逃走……最壞的情況是,你們的父母也被他們控制了,然後乖乖的把你們交出去。」

  「且慢,這才是重點所在。」

  眼前這個人,一定比我知道得更多。我現在知道的,就只是有人想要控制我們學校的學生,然後開啟一個「新世界」,我們這些不知怎麼沒有受到控制的人就被叫作「異端者」。

  但對於這些人的目的是什麼、他們都是些什麼人、林超傑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我依然是一無所知。

  「很遺憾。」他望向了我的雙眼,雖然臉上仍然沒有任何表情,但眼神的確變得傷感:「我所知的不多,你的三個問題,我沒辦法全部回答……待我們到達一個安全的藏身之所時,我再詳細的答你好了。」

  安全的藏身之所……?是什麼地方?

  「看來我們除了跟著你也別無選擇吧……」既然不能回家,跟著這個人就是最好的選擇。

  又走了一會,我突然發現我們正沿著觀塘道行走,已經快要到達觀塘區了。

  怎麼覺得好像什麼時候來過這裡……

  我們向左一轉,眼前是一棟棟舊式的工業大廈。

  再向前走了幾步,我忽然想起了小時候曾經來過這裡。

  那時,我還是一個巴士迷。

  那時,我很興奮的參加了九巴觀塘廠開放日。

  現在觀塘廠早就已經荒廢,我也不再對巴士感到有興趣。

  「我們暫時就以這裡作為據點吧。」

  「這裡?被空置的觀塘巴士廠?」

  那中六生瞧了我一眼:「沒錯,你來過這裡嗎?」

  沒想到事隔這許多年,我又一次踏進觀塘車廠的入口……只是一切已經變得太多。

  「我以前曾經來過這裡參觀……」我隨口回答。

  這裡的格局一點也沒變,作為藏身點倒是很合適。

  周家朗看來不怎麼滿意:「不會吧,要留在這裡,我想要回家啊……」

  小雪已經興致勃勃的到處走。

  「要把鐵閘落下來嗎?」現在這樣的話,任何人也能毫不費力的進入這個車廠,但我們正是為了要避開紫袍人的耳目才躲進來的。

  但眼前的這個少年明顯有不同的想法:「不用,就由得入口開著。」

  他見我們都以質疑的眼神看著他,便補充說:「實則虛之,車廠廢棄多年,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如果落下鐵閘,反而會引人留意。」

  這倒說得有點道理……好,是回到正題的時候了。

  「那你現在可以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吧。」

  「可以,你們聽好了。」

  這一切都與一個私營的科研組織有關,這個組織主要研究的是人類的大腦與思想,背後一直接受著美國、中國、俄羅斯等大國的支持,人員遍佈世界各地,收集各種數據。組織的研究在半年前取得成果,發現了以強烈的電磁波,能夠干擾人類的意識,從而控制人類的思想。組織的領導層漸漸構思出一個計劃,以統一全人類思想為目標,具體的內容只有領導層的數十人知道,但整個組織的成員都要配合。

  由於這個計劃涉及全球的人類,必須審慎實行,因此先在組織總部所在的香港試驗性執行。第一步是從意識較為薄弱的中小學生下手,因此那天在全香港,不同的中小學內,都有類似的事情發生。

  「領導層的人身穿紫色長袍,那天你們是看到的了,他們每人手中都有一部小型的機器,可以發出電磁波,控制一定範圍內的人,使他們進入沒有意識的狀態。」

  在這裡我不禁打斷了他的說話:「那你一定也是那個組織的成員之一了?否則怎會知道這許多事情……?」

  他回答說:「沒錯,我在讀小學時,因為在科學方面有一點天份,又喜歡摸索不同的知識,因此引起了那個組織的注意,成為了他們的一個研究員。他們讓我如其他人般升讀中學,同時觀察中學生的行為,研究各種行為與大腦意識之間的關係。

  在他們提出那個計劃時,我是少數最初表態反對的人之一,我認為人之所以為人,其中一個最重要的特點在於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思想和價值觀,這個計劃想要統一所有人的意識,是違反人性的。但研究員的職位太低,我所說的話根本無法動搖領導層的決定。

  不過,儘管如此,我的說話也受部份成員認同,並在組織內形成了反對派。反對派中有人為了阻止計劃的執行,在總部內放火,並趁亂脫離組織,同時也迫使領導層遷離了總部。可惜,領導層看來是在另一個地方重整旗鼓,繼續進行這個統一意識的計劃。」

  我想起了其中一個紫袍人口中的「叛徒」……

  「那他們又怎會不認得你的模樣?他們在學校內應該會對你嚴加看管,防守不可能這麼鬆散吧。」

  「因為我靠易容騙倒了早上那個紫袍人,他以為我不在學校內,便把注意力集中在學校附近。若非如此,我們也不可能逃出來。」說罷,少年在臉上一扯,露出了一副同樣瘦削,但五官輪廓都截然不同的臉孔。

  他手上拿著的,是一塊人皮面具。

  我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戴著人皮面具的缺點,就是即使樣子已全然不同,但整天木無表情,時間久了就會引人生疑。」他苦笑道。

  小雪拍拍胸口:「幸好那是人皮面具,否則看見你那僵硬的臉容,是挺嚇人的。」

  「你說的那個計劃,實行起來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周家朗把話題帶回了那個組織上。

  「我說過研究員在組織內的地位不高,因此我也不清楚整個計劃的背景和意義。」少年回答。

  我想起了另一個問題:「那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林超傑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這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我最初關注的就是這個問題的答案。

  「我不太確定,但我猜那也是意識上的控制……另一個可能性,就是他被植入了一個虛擬的意識,使他相信自己是一個武術高強、忠心於組織的使者。」

  聽起來似乎很合理,也像是那個組織的所作所為。

  不過,仍然無法解釋的是綠燈山上留下的痕跡,還有阿傑的假死……但這個人又不是無所不知的神,以上只是他推測出來的假設,再問下去的意義也不大。

  「抱歉,最後一個問題。」

  我之所以說「抱歉」,是因為我覺得自己好像正在扮演一個審問犯人的角色。

  少年對我笑了一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你叫什麼名字?」

  他遲疑了一陣子,然後才說:「鏡,鏡子的鏡,你以這一個字稱呼我就好。」

  看來他不願透露真實姓名……不過那也沒關係,就順著他的意思好了。

  在如今的情勢之下,鏡有什麼計劃嗎?

  ……還是明天再問他吧。

  這一晚,我們就在這人去樓空的巴士廠中度過。
Share on Google Plus

About Unknown

作者介紹請點上方工具欄「網誌資訊」下「作者」一項
    Blogger Comment
    Facebook Comment

0 意見 :

發佈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