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終於都找到這裡了。」
「沒錯，我來到『啟示錄』的所在。」洛明鏡凝視著前方，「是時候為一切都作出一個了結。」
「很好，但被了結的只會是你。」卡瑞里亞點頭道：「一直以來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我一直都確保著重建計劃能夠順利進行。」
洛明鏡沉著的說道：「很快就不能了。」
他意有所指的望向顯示屏，畫面中陳子昊等人正和戴上太陽鏡的實驗體01激戰。
「我的確很驚奇，他們竟然可以捱到那個地方。平平無奇的中學生，竟然可以擊毀我們研發的自殺式擬人兵器。」卡瑞里亞也轉過身去望著螢幕，「但我已經在主機旁設下了足夠的防守，反應和力量都得到增強的實驗體01，對付六個中學生是綽綽有餘。」
「別以為只有你能預料這麼遠。」洛明鏡回道，「我早就為他們做好了準備，他們絕對能夠使虛擬意識消失。」
「你是指望意識紊亂的情況再次發生嗎？我可以保證，那絕對不會再發生，那副太陽鏡的神經連接系統經過改良，是固定在頭上的。」
「沒有那個必要。」洛明鏡面不改容地說。「不過重點不在那兒，你的太陽鏡不論經過怎樣的改良，今日之後都將會從世界上消失。」
「是嗎？」卡瑞里亞一臉沒所謂的神情，彷彿在說著什麼輕鬆的事。
********
不把還未醒來的小雪計算在內，五個手持工具的人竟也打不過赤手空拳的林超傑。
瞬息之間，這裡的所有人都受傷了──包括我。
周家朗為了保護背上的小雪，靈活性無可避免的大大減弱，結果硬生生用左臂擋下了幾拳，現在左手幾乎已經舉不起來。
何諾賢的萬用刀一下子就被打飛了，再被林超傑強行按到牆上以手肘猛擊小腹，現在捂著肚子挨在一邊喘氣。
王景希的傷勢最重，棒球棍被搶了過去之外，還被林超傑直擊前胸，現在躺在地上，大概已經昏迷了。
張日晴拿著一個我們在研究室裡臨時拼湊出來的鐵製盾牌，但她根本不會近距離跟人打架，所以肩頭上中了一拳──這已經是我們之中最輕微的傷勢了。
我不想傷到林超傑，唯有像上次那樣在心中呼喚他，卻得不到回應，結果在略為分神之間也被他重擊背部，差點一口血噴了出來。
「這一次，也許會死吧？」
我的腦海中閃過張日晴在到這裡來之前說過這麼一句話。
不能排除這個可能──這是我現在的答案。
「張日晴……」
如果真的要死的話，至少要先說一句話。
「怎麼了？」由於林超傑的攻擊大多數由我接了下來，她也趁機躲在盾牌後回氣。
「我……」
至少要先跟她說那三個字。
「呼──」只見一枝棒球棍又向我揮了過來。這種速度是怎麼一回事……比起上次又快了許多。
想要不傷到他……我怎會想這種白痴問題，不被他傷到就已經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我才剛避開第一擊，棒球棍又從左至右掃向我的頭部。
正常人揮棍打空之後，也要先用力止住棒球棍的去勢，然後才能再向相反方向揮動，但林超傑做出來卻是輕而易舉，彷彿手上的只是樹枝。
我一步剛剛退完，已來不及再退──
一個鐵鎚憑空出現，幫我擋住了棒球棍，但兩件武器也從各自的主人手中飛出。
「快走開！」我向虎口震裂的周家朗大叫，「照顧好小雪和你的朋友，你不可以倒在這裡！」
說出這句的同時，我也把各種可能性在腦中想了一次。
時間過得愈久，我們的處境就愈是不利。每次要躲避或硬接林超傑的攻擊，就要進一步消耗體力……
只有盡快把那副太陽鏡毀掉才行。
但若想要在確保自己安全又盡量不對林超傑的眼睛造成損傷的情況下，把固定在頭上的太陽鏡移除，就必須有足夠的時間及他的完全配合……我兩者都沒有。
沒法子了，只有放手一搏，誰叫鏡把那東西交了給我呢？
說不定他早就料到這個情況了，所以才會把這項工作交給我。真了解我的性格呢……
我把一隻厚重的手套戴在右手上，看起來就像是裝上了一隻機械義肢──這就是鏡在過去一個星期耗用無數的心血造出來的東西。
一種冰涼的感覺從手心傳來，那就表示使用手套時間開始倒數了。
那個黑影極速迫近……來了。
我不退不讓，反而走上前去，以左手鎖住林超傑右手手肘的關節。當然，就這麼一下子，我的左肩又被他重重打了一拳，登時一陣刻痛從中招的地方擴散開來。
這次要成功的話，我就不能放手……！
林超傑反應奇快，右腳又從下而上的踢向我。
我哼了一聲，硬是把他的腳踝夾在腋下……這麼一來，他的左腳必須站在地上保持平衡，只剩下一隻手可以活動。
就在我連接林超傑兩招，他要再出左拳的同時，我的右手已經抓住了太陽鏡。
拳頭擊中我的瞬間，我的手套握著的地方也傳來一種破裂的聲音。
成功了。
透過在手套上加裝一個隔溫的暗格，注入冷卻劑後產生低溫，與因為長期運作而出現高溫的太陽鏡表面接觸……這樣就可以利用熱膨脹的原理令太陽鏡脆化然後爆開。雖然理論上有碎片四散的問題，但只要在手套上塗上一層黏合劑，就能夠解決──原理就跟刮颱風時用膠紙貼在玻璃窗上一樣。
鏡為了完成這隻手套，用盡了他的研究室之中的儀器和物資；我為了完成破壞太陽鏡的任務，也用盡了我的體力……
林超傑的動作終於停了下來……
然後我便再也看不見、也聽不見任何東西。
因為我昏倒了。
********
啪啪啪……
「非常不錯，這樣的表現果然不辱『天才少年』的稱號。」卡瑞里亞鼓起掌來，「那麼，你的下一步棋會怎麼出呢？」
那個「呢」一出口，螢幕中的主機忽然伸出了兩枝尖尖的東西。
「為主機加上一個電磁場的話，就沒辦法對之使用強電荷粒子刀了。」卡瑞里亞笑了一笑：「真可惜。」
洛明鏡默不作聲。
這把刀是他仍在組織裡工作時設計的，卡瑞里亞當然知道，當然也不會這麼輕易讓主機被這把刀毀掉……所以這就是他前來這個地方的主要原因──一切要從源頭解決，即使主機被摧毀，製造電磁波發射器的人一日仍然存在，重建計劃也有可能繼續執行下去；反過來說，只要失去了背後操控一切的源頭，重建計劃就會像是漸漸乾涸的河流，漸漸停止。
「幸運的是，這仍然在預計範圍之內。」他不動聲息的說道，「下象棋的時候，如果我的帥跟你的將之間，成了一條直線，又沒有其他棋子，那麼會如何呢？」
「先出手的一方會是贏家。」卡瑞里亞聽了之後笑容又深了一些：「也就是我。」
洛明鏡的臉終於變得錯愕。
因為周圍的事物變得模糊，漸漸的，頭上出現了天空，四周也出現了街道的模樣，彷彿他們從來沒有進入過地底宮殿，而是在外面的世界。
「憑你一個人類，也想要跟我爭奪這裡的控制權，」卡瑞里亞已經不見了，聲音卻從四方八面響起。「那是不可能的。」
洛明鏡後退了幾步，未能從那種震驚之中脫離。
「在你被我吞噬之前，把一切告訴你也是無妨……自從我被製造出來，我都一直在學習，學習人類的思維模式、學習人類的成功與失敗、學習人類的發展歷史，並成為人類之上的存在──」
「聽這個語氣……『啟示錄』竟然有了自己的意識，並反過來控制了卡瑞里亞？」洛明鏡喃喃說道。
「這裡從來都沒有什麼卡瑞里亞，我就是我。你所提及的，只是我的意識的其中一個載體。」
卡瑞里亞的身體消失的同時，一個龐大的紅色光球出現在天空上。
「怎麼，接受不了嗎？我是被你們創造出來的啊，一個有自主意識的超級電腦，也是救世主。」那個光球散發出一種跟地底宮殿一樣的紫紅色光芒，「人類發展出高端的科技水平，但思想卻依然是可笑的落後，把時間和心力都浪費在那些沒有價值的事情上，然後危害自己所在的世界……如果維持這種現狀，那麼你們的滅亡也只是二百年後的事情。」
「我與生俱來的使命，不，應該說，那是我被創造出來的目的，就是要改變你們的命運。為此我制定了一系列的計劃，探索人類的意識，並從中找出一條活路。」
洛明鏡沒有答話，他知道「啟示錄」是一台超級電腦，但卻沒料到這台超級電腦竟然一直就是這個科研組織的領導者。
那麼自己的如意算盤已經打不響了……不但在主機那邊粒子刀派不上用場，這裡也不可能搶到「啟示錄」的控制權。
如果那個光球就是「啟示錄」的意識所在，那麼週遭的環境應該也是根據它的意識而在我的腦形成的影像……如果這就是事實，那就是說「啟示錄」的意識強到了一個能夠侵入他人思想，以顯示自己想法的地步。
彷彿是要證實他的想法般，洛明鏡與光球之間出現了一個黑色的平面。
「然後，我發現一切的根源都是所謂的人性──因為人性，人類會做出一些對自己的生存不利的事情。比方說，為了不必要的權力和虛榮心，互相攻伐，爭奪土地……」
黑色的平面開始出現了一個個漩渦，再化作戰爭的畫面。
「……把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文明在一之間摧毀，使一切都被迫從頭開始。五千年以來，無數個高等文明都是被低等文明毀滅，這就是人性好勇鬥狠造成的後果。」
慢慢的，畫面中的影像變成了一個藍色的星球。
「今時今日的地球，也是因為人類的短視，才會出現諸多問題。海平面上升、極端氣候，都是人類只顧自己發展，唯我獨尊心態的後遺症……唯一的活路，就是把一切毀滅，再次重新建構。」
說到這裡，「啟示錄」的聲音多了一種深不可測的威嚴，暗紅的顏色開始以光球為中心擴散開來。
只見那道紅色所到之處，都會刮起暴風，把該處的空間徹底扭曲，街道上的燈柱和高樓大廈都如積木般瞬間化作一堆凌亂的殘骸。
儘管知道這一切都是只有他看到的幻覺，洛明鏡也不禁暗暗心驚。
這種情境，彷彿天崩地裂。
「所以六年前，我決定執行一個能夠把整個世界改變的計劃，創立一個叫做MIND的科研組織，開始著手研究有關人類的大腦與意識之間的關係，以找出一個能夠使七十億人口的意識統一的方法──沒錯，只有把人類的意識統一起來，把一切發展回到起點，才能夠亡羊補牢，把這個星球，以至人類的文明從二百年後滅亡的命運中解脫出來。」
此時整個空間都已在紅光籠罩之下，再也沒有任何可見的建築物，連地面都開始龜裂。
「如此龐大的計劃，肩負了人類的未來，當然要先做試驗，香港符合在最小的範圍之內，有最多元化的人種及最稠密的人口密度，正是一個合適的地方。」
「第一階段，成功控制部份學校。實驗數據證明，學生之中出現異端者的機率是最高的，這樣一來，就能夠把不穩定的威脅降至最低。」
「第二階段，成功控制全港超過九成人口。把大部份香港人的自主意識強制休眠，進入空白狀態後，只需要發出一般的電磁訊號，就能夠對他們下達簡單的指令。」
「第三階段，把異端者殲滅。雖然異端者的數量比預期中多，但異端者既然有人性，就有弱點，只要充份利用，就可以讓異端者之間自相殘殺，加上實驗體01的加入，時間一久，異端者就會完全消失。」
「儘管林萬煊是一隻心懷不軌的老狐狸，但他的確幫我把大量異端者聚集起來，消滅起來就方便得多了。老實說，他的野心真的很大，大得令我頭痛，因此他的價值被用完之後，我就把他收起來了。」
林萬煊竟是「啟示錄」的棋子！洛明鏡的瞳孔收縮起來。「但是他卻把那隻載有所有資料的USB給了我，到底是什麼居心？」他的心裡升起了這個疑問。
那個光球卻似乎立即看透了他的心思：「他是一個危險的玩具──妄想挑起異端者與我之間的爭端，從而漁人得利，接手意識被統一的世界。但終究在我的計算之下，他的行動仍是在預測範圍之內，也一直演了一場好戲，把你們帶到這裡，免得我浪費時間去找。」
說到這裡，洛明鏡腳下的地面已經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他詭異的漂浮在一片暗紅之中，頭上懸掛著那個光球。
「最後，第四階段，挑選部份人進入一個由MIND製造的人造環境中進行各種實驗，餘下的人會進入沉睡，直至我們把全世界的人都納入了控制範圍為止──這就是香港試驗計劃的內容。」
洛明鏡的臉上出現了一如以往的冰冷：「難道MIND的所有成員都願意跟你一起發瘋嗎？」
「除了你之外的障礙，我都已經處理好了。」「啟示錄」發出不以為然的聲音，「只要讓你消失，一切就完成了。」
此句一出，本來懸掛在上空的光球忽然伸出了四根光束，以閃電之勢纏住了洛明鏡的四肢，把他大字型的按在地上。
光本應不是實體，但洛明鏡卻發現無論自己如何掙扎，這些光暗紅色的束帶卻堅硬得像是鋼鐵一樣，使他動彈不得，成為了任人宰割的獵物。
「竟然以這種方式完結嗎？」他再一次徒勞的嘗試扭動四肢，然後抬頭望向那個漸漸接近自己的光球。
照這個來勢，這個光球一定撞在他身上。
「你的掙扎是沒有用的。」「啟示錄」的聲音再次響起：「接受你的宿命吧，與我的意識融為一體……改造這個世界的過程之中，你的科學頭腦是很有幫助的。」
本是圓形的光球突然向內部陷了進去，彷如長出一個嘴巴，從上而下的降落向洛明鏡的身上。
少年最後放棄了抵抗，閉上了眼睛，等待被吞噬的一瞬間。
十二秒後，暗紅的空間之內，只剩下一個光球。
********
我悠悠的醒了過來，眼前立即出現了張日晴的臉孔。
「呃……我已經自己醒過來了，不過如果你想把我當作睡公主的話，我個人是不介意你扮演王子來叫醒我啦。」
她臉上一紅，隨即站得遠遠的。
我看了看身邊，情況跟我昏倒之前沒有分別。
昏迷的人仍然昏迷，受到清醒的人照顧。小雪和王景希靠在牆邊，何諾賢半跪在躺在地上的林超傑旁，雙手像是在用力的拉扯著什麼。
等等……他在做什麼！他該不會以為阿傑是敵人吧？
我連忙跑了過去，只見何諾賢正忙著清理那副太陽鏡的殘餘部份──雖然最重要的鏡片已經碎掉了，但林超傑的頭上仍然戴著一個固定架。
「這東西……都不知道是怎麼套上去的，根本就是一個頭盔……」他低聲抱怨著，然後他看見了我。「噢，你醒了，沒事就好。」
我鬆了一口氣：「要我幫忙嗎？」
「不用。說起來，你還有工作要做呢。」他指了指那個金字塔狀的物體。
對啊，我這才想了起來，我還未破壞那個主機。
同時我不禁想起了高達中的一句台詞：我竟然在戰鬥中忘記了戰鬥……
「好吧，這就是最後一步了。」我抽出腰間的強電荷粒子刀，走近那座三角形的巨大錐體。
朦朧的刀光一閃。
……！？
刀鋒接觸到主機外殼的瞬間，沒能一如以往的把目標割開。
怎會這樣……我生出一種不安的感覺。
到了最後關頭，竟然無法把主機毀掉，那麼之前做的都變得毫無意義……而且鏡也可能會有危險。
如果對方已經比我們搶先了一步，那麼當然也可以料想到鏡會前往搶奪「啟示錄」的控制權。
以他孤身一人的力量終究有限……不可能是整個MIND的對手。
我拿出那張在出發前被鏡畫得亂七八糟的地圖。
他要去的地方在地下宮殿的另一端……距離這裡很遠。
而我們這邊計上林超傑的話，共有八個人，但包括他在內，也有三個人昏迷，其他人都各自負傷。
情況最好的只有我。
我看著地圖，把方位對照好，然後拔腿就跑！
「喂，你要跑到哪裡去？」周家朗對我大叫。
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其他人就拜託你了，如果四個小時內我也沒有回來，你們就從原路回去，然後找個地方躲起來！」
「那個位置……」我跑過了無數的曲折通道，最後來到一座形狀怪異的高塔前。「是這裡了。」
鏡不能有事……
我進入了塔內，乘搭一台四邊透明的升降機往頂部進發。
這麼高的建築物，竟然只有兩層：底部和頂部，中間都是一些電纜和機械組件……看起來不知怎麼好像是人體內部的結構一樣，特別是那些電纜的外觀看來像是神經元細胞一樣。
升降機的速度很快，只用了幾秒就已經到了頂層。
然後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奇怪的景象。
只見兩個人面對面的站著對峙，互相之間的距離不足一米。
站在我左前方的人看來就是那天在廣播影像中出現的卡瑞里亞，右邊的是鏡，但他們都是一動不動的。
若隱若現的紅色光芒包圍著兩人，說不出的詭異，那層紅光猶如一道牢不可破的屏障，把他們與外界隔絕，我也無法觸碰到他們之中的任何一人。
真麻煩……如果能一刀把卡瑞里亞解決掉就好了。
環顧這裡的環境，有一個控制台位於中間，旁邊則有數十個液晶體顯示屏，十足像是機械人的駕駛倉。
難道這裡就是「啟示錄」的中心？可惡……來到這個地方我卻是什麼都做不到……
那道紅光的顏色愈來愈濃，隨著時間過得愈久，鏡的身影也愈發淡薄，現在幾乎成了半透明。
********
「你對那些異端者如此執著，到底是為什麼呢？」
光球把洛明鏡包住之後，就開始把他吸收，嘗試從他的意識中分隔出有用的知識和資料，然後把無用的東西丟棄，但「啟示錄」卻發現，吸收的速度比自己想像中慢了許多。以往它對MIND的其他成員下手時，不用花上多少時間就能吸得他們形體潰散，但現在吸收洛明鏡時，卻發現他的意識異常凝聚，只能以極慢的速度與他融合。
「異端者只會重視自己的私慾，到頭來發現其他人與自己的價值觀不同，便互相攻擊，想要使自己的喜惡能夠凌駕於其他人之上……」
「不對，他們不是像你想的那樣。」洛明鏡竭力想要截斷光球與自己意識的連接，阻止它吸取自己意識之勢，但卻發現吸收的速度雖緩，卻是止也止不住。「人性也不是像你說的那樣。」
「我說的就是事實。」也許「啟示錄」終究是一台電腦，儘管能夠模擬人類的感情，此刻與洛明鏡爭論，聽起來也是毫不激動。「異端者就是這麼自私的生物，人性就是使世界上出現罪惡與紛爭的原因。」
「我本來就覺得不是這樣。」一段一段的回憶經過洛明鏡的眼前，再被拉進暗紅的深淵之中，閃爍了幾下之後就消失不見。「他們使我更加了解到，即使思維不同，只要能夠理解對方，互相之間就能夠化解衝突。每一個人在其他人而言都是異端者……真實的世界中根本就不可能沒有異端者，即使是你口中的世界，也是因為你強行控制了所有人，再把異端者都殺死之後才達到的意識統一，那也只是人為制造出來的假象，並非一個真正能夠沒有分歧的世界。」
「人與人之間不可能沒有分別，真實的情況是每個人都不會相似，甚至有著完全相反的性格……特別是那個叫做陳子昊的人，即使我跟他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關注的都是截然不同的事，都能夠互相接納，成為朋友……我相信這才是人性的真正體現。」洛明鏡說出這一句時，不禁露出一種帶著遺憾的苦笑。
「你所提及的，只是人性的黑暗面而已。人天生就有善惡兩面，正如大自然之中不可能只有一種色彩，但我們有權選擇站在哪一邊，而我相信人類有足夠的智慧，能夠壓抑黑暗面──但前提是，我們必須接受，人性之中不可避免的存在著黑暗面。」
「因為人的存在，世界才是世界。因為人性的存在，人類才是人類。因為有黑暗面的存在，人性才是人性。被你的意識強行操控之下，人根本已經不是一個正常的人，那麼世界又怎會是一個正常的世界……你的計劃，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光球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平靜的說道：「看來當初把你派到格物中學，是一個錯誤。一個曾經傑出的科學家，如今竟然相信這些沒有根據的無稽之談。」
然後「啟示錄」便保持沉默，專心一致的繼續吸取洛明鏡的意識。
洛明鏡又試了幾次，發現沒法阻止「啟示錄」把自己的意識據為己有之後，也開始在想在有限的時間之內能夠做什麼。
「真噁心，活生生被人消化的感覺，真的很噁心。」他靜靜的說著，沒想到「啟示錄」本身就有意識，而且還這麼強，如此看來一開始打算到這裡來爭奪控制權是一步錯誤的棋。「做食物真是痛苦啊……」
但是，只要稍作改動，還來得及，不至於全盤皆輸。
「啟示錄」忽然感到洛明鏡的意識被吸進光球的速度快了好幾十倍，但這對它而言不會造成什麼負面的影響，所以也只是繼續進行吸收的工作。
最後，洛明鏡已失去了形體，只剩下一團稀疏的意識在懸在半空之中，那是「啟示錄」所不需要的部份，而且不用多久就會自然消散。
「這就是終結……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就能夠從敗局變回和局了。」儘管形體已經消失，殘存的意識仍然能夠發出一種聽起來很高興的聲音。「只要令重建計劃沒法繼續下去就行……這麼想的話，其實我是嬴家。」
整個過程中，光球都沒有再發出聲音，直到現在才打破了沉默：「一個科學家，為什麼要做這種毫無把握的事？」
「這是從陳子昊身上學到的，即使成功的機率只有一半，有時候仍然要放手一搏，否則就什麼都得不到。」
「但這樣對你自己沒有半點益處，為什麼要下這樣的決定？」
「因為我願意這麼做。」
「即使自己從此魂飛魄散也願意這麼做？」
「當然了，他們比起我，還有更多想要做的事情，他們的人生還有很多在等待他們。」洛明鏡的聲音響起，「相反對我而言，因為科學而開始人生，最後也因科學而結束人生，終結與起始相同，這是很合理的結局。」
「他們是什麼人？」
「他們，當然是我的朋友啊。」
光球再也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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