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第二個世界的女孩》第二章 (29/4/2015 更新)

  這天一早回到學校,就看到一群人在課室門外圍觀,喧嘩之聲不絕於耳,其中還夾雜著幾聲女生的尖叫。

  「唔該借借……唔該借借……發生咩事?」我勉強擠到人群中間,望進課室裡面。

  只見課室內只剩下三個男生,都以看到怪物般的眼神望向牆上。

  那……那是……一隻壁虎。

  僅此而已?他們被一隻壁虎嚇成這樣?

  「唔該借一借,俾我入去吖。」我帶著剛才裝麵包的膠袋,走向那隻伏在牆上的「四腳爬爬」。

  膠袋一陣抽動,我就迅速打了一個結,把裝著壁虎的白色膠袋放在抽屜內。

  門外頓時變得鴉雀無聲,只是很多人回到自己的座位時都刻意繞了路。

  怎樣繞路?比方說,一個坐在我左後方的人寧願從課室的後方繞過去都不願從我身旁走過。

  不知道來龍去脈的人大概會以為我方圓十米內有一種不知名的致命瘟疫。

  最遲回到學校的區子朗坐下來時,顯得不知所措:「我件校服後面有嘢咩?佢哋全部咁樣望住我嘅……」

  「佢哋唔係望緊你,係望緊……我。」

  「你?」他仍然一頭霧水。

  「因為呢個袋裡面……」我指了指抽屜裡的膠袋,「有隻四腳蛇。」

  「嘩……」區子朗一臉難以置信,「你點捉到?」

  我把剛才的過程說了一次:「點樣?使唔使坐遠啲?」

  「點會!我簡直覺得你勁到爆呀!」他激動地說。

  咦?反應跟想像中的不一樣。

  「咳,唔好俾人聽到你咁講啊,因住有人話你變態……」我悄悄跟他說。

  「唓,咪由得佢哋講囉,講得幾耐?」他不在乎地說,「佢哋一早知我鍾意小動物架啦。」

  原來如此,看來當初我坐在這裡真是一個幸運的巧合啊。

  「你諗住點處理佢?」區子朗問。「放生?」

  「嗯,不過我仲諗緊放佢去邊最好。」

  「你食飯嗰陣跟我嚟啦。」他說道。

  「喔……」我只能點頭答應。

  六節課堂很快就過去,中午又到了吃飯的時間。

  鐘聲響起後,我跟著區子朗悄無聲息的離開了課室,來到四樓的角落處。

  「呢度外邊就係後山,我估學校裡面除咗我哋之外,連最熟悉學校環境嘅校工都唔會知。」他指著一扇緊緊鎖上的門說道。

  但……這扇門不是鎖上了嗎?

  「之前的確係鎖咗,不過而家只不過係睇落鎖咗啫。」他輕鬆地說,同時把門拉開,向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我確定附近沒有人往這邊看後,才走了進去。

  只見門外是一條極為狹窄的樓梯,與後山的維修通道連接。

  「估唔到呢間學校會有呢一種秘道……」我望了望四周綠油油的一片,突然有一種脫離了現實的感覺。

  「咁而家呢度就剩番我哋兩個……」區子朗在我身後把門關上。

  等等,氣氛有點不對。

  「……我哋開始我哋嘅約會啦。」

  呃?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已經來到我的面前。

  「喂,我係男仔嚟──」

  No problem。」我還未說完就他打斷,「愛情裡面係無分性別嘅。」

  說完他還在我耳邊吹了一口氣。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是gay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時間四下無人的後山之中迴盪著駭人的尖叫聲。

  「玩吓啫,使唔使咁認真呀。」他拼命忍笑,「快啲做你要做嘅嘢啦。」

  我把膠袋打開,只感到手中一陣抽動,膠袋裡已是空空如也。

  「返去未?」我問。

  「你返去先啦。」他走進草叢裡,「我喺度仲有啲嘢做。」

  難道他每天都在午膳時間來這裡?如此一來,就不難解釋為什麼他每天中午離開課室後,不會出現在操場裡。

  「單眼仔……單眼仔……」

  只見區子朗走進草叢中,而草叢的另一邊則走出一隻擁有灰色斑紋的花貓,喵喵地叫著。

  仔細一看,不難發現區子朗叫牠「單眼仔」的原因──牠只有一隻眼睛,另一邊的眼窩只有一條幼細的裂縫。

  區子朗找了一張長椅坐下,從口袋中掏出一個三文治吃,那隻單眼貓也很自然的跳了上他的腿上,讓他輕輕撫摸牠的背部。

  簡直就像一對情侶一樣,我再待在這個地方也感到不好意思……這裡簡直是他們的……呃……二人世界。

  所以我就悄無聲息的走了。

  學校裡怎麼一直以來都沒有人發現這扇門後的秘密?只能說他們都太缺乏好奇心,看到緊緊閉合的門,就沒有人去試試它是否真的鎖上了。

  其實要把門打開的話,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啊,你總不能期望那扇門自己打開來。

  「你諗緊乜嘢?」我回過神,只見一隻手在我面前揮來揮去。「我隻手喺你前面咁耐都見唔到?」

  嘿,又打斷我的思考。

  「啱啱半個鐘都搵唔到你,而家又喺度呆呆滯滯咁,你好似怪怪哋……發生咩事?」葉苡晴問道。「唔開心要講出嚟喎。」

  「冇事。」我不打算說出那扇門的事情,「我不嬲都會咁樣發呆架啦,由細到大都係咁。」

  所以根本不用大驚小怪,也不要以看待抑鬱症病人的眼光來看我啊。

  「放學做咩好啊。」她乾脆坐在區子朗的座位上,「你應承咗我架喎。」

  「唔係掛,你認真架?」我不禁吓了一聲。

  這種事情真是聞所未聞,我跟她又不是很熟,為什麼放學要跟著我啊。

  「邊個得閒同你講笑?」她正色道,「你今日放學唔使旨意一個人走咗去。」

  「點解?」我問道。

  「你唔好理點解,總之你話咗會陪我,唔準走數啦。」

  媽的,我只是隨口說說啊。

  「咁你想做咩……」我硬著頭皮說。

  「唔知啊,所以咪問你囉。」她輕描淡寫的說道,好像在說一件正常不過的事情。

  哪有這樣的人……約人卻不知道做什麼,簡直聞所未聞。

  而且約我的原因還是不明……

  「食嘢?」

  「唔好啦,而家先食完嘢,放學點會肚餓啊。」

  「睇戲?」

  「唔去,我冇戲想睇。」

  那我其實也不知道近來有什麼電影好看……因為我是很少去看電影的。

  「你平時放學會做咩?」她問。

  「呃,冇嘢做。」我想了一想後回答。

  她點點頭:「原來係咁……咁你上次去奧運站嗰邊做咩呢?」

  「影車……」我自然而然的說道,「呃,係囉。」

  他媽的,說漏了嘴!

  「影車?影咩車?」她好奇的問。

  「……巴士。」我放棄了,就由得她知道好了。

  任何人知道了我的興趣後都會嘲笑我吧……反正已經習以為常了。

  「你好鍾意巴士?」她問。

  「可以咁講嘅……」我不禁望了她一眼。

  她的反應,就像是聽了一件平常不過的事情。

  「你……唔會笑我?」

  「唔會啊。」她說,「點解要笑你?」

  「你唔會覺得鍾意巴士好怪咩……」

  「呢個興趣幾特別,但係每個人都有自己鍾意嘅嘢,有咩問題?」她說道。

  「咁正常男仔通常都鍾意打波架嘛,點會好似我咁追住啲巴士跑?」

  「咁打波同踢波,其實咪又係追住個波跑……自己鍾意咪得囉。」她淡然說道。

  她說得太有道理,我竟然無法反駁。

  「所以……」她說,「放學之後我咪跟你去搭巴士囉。」

  真的嗎?

  「點解?」我不禁問,「嘥時間同我去搭巴士?」

  「遲啲……遲早有一日你會知架喇。」她的語氣忽然有點沉重。

  沉重得連我也有點喘不過氣來。

  「呃……咁是但啦。」我連忙說道,「你咪同我一齊嚟囉。」

  「嗯。」她站起來的時候,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了。

  同一時間,鐘聲也響了。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區子朗準時的出現在我身旁,彷彿只是無緣無故的從學校裡消失了五十分鐘──知道這間學校秘密的兩個人,就坐在這個課室裡面。

  想到這裡,我不禁跟他相視一笑。

  呵,分享秘密……朋友之間是應該分享彼此的秘密嗎?也許吧。

  葉苡晴,你也有什麼秘密嗎?除了那個我不知道應否相信的異世界之外……

  「喂,你做咩呆晒咁?」區子朗問道。「嗰邊有咩睇?」

  「係呢,你覺唔覺得葉苡晴呢個人神神秘秘咁?」我停下了思路,直接問他。

  「哦?」他望向我正在看的方向,「咪又係一個普通女仔?冇咩特別喎。」

  是嗎……?

  「你係咪對佢有興趣啫,問咁多嘢嘅?」他問。

  「都話唔係咯。」我加重了語氣:「唔係呀,你明唔明呀?」

  我喜歡的女孩……早已另有其人。

  那個人……現在究竟在做什麼?她看到那張空空如也的桌子,會想起我嗎?

  縱使我在以前的學校一點也不快樂,但她卻是我留在那裡的動力──那個遙遠卻又近在眼前的……女神。

  ……始終沒法忘掉啊。

  「我係咪……令你諗起咗一啲傷心嘅回憶?」區子朗大概看到我臉部表情的變化,顯得有點不安:「對唔住……」

  「冇嘢啊,係我自己諗起以前嘅事啫。」

  回憶就是這麼突如其來,入侵我的腦海。

  「吓,但係你面青口唇白咁,好似好唔掂喎。」他擔心地說。

  我揮揮手示意沒事,但餘下來的時間都已經沒有上課的心情,只是等待放學的鐘聲響起。

  好不容易熬過了兩個小時。

  「使唔使睇醫生呀……」

  「你就睇醫生,我乜事都冇。」我說。

  咳,讀理科的人怎可以這麼感性,任由記憶影響自己的情緒。

  「出發!出發!出發!」葉苡晴已經像個小女孩一般在我身邊跳來跳去。

  「你真係跟埋嚟?」我還是不太相信整件事,「可能好悶架喎。」

  「咁你又去搭巴士?」她反問道,「我都想感受吓,點解你會中意巴士呀。」

  你是不會明白的。

  最後葉苡晴還是跟我走上了11號線的熱狗巴士,只是我坐在上層的第一排,她坐在我身後的第二排。

  「唔好意思,我始終都係慣咗自己坐。」

  「唔緊要啦,如果你覺得唔自在嘅話,就當我唔喺度啦。」她說道。

  那麼你跟來做什麼?還說是要我陪你呢。

  「好難當你透明喎……」我咕噥道。

  但她既然這麼說,我也就決定不理會她了。

  仍然是這輛巴士……FZ7458,沒想到在機緣巧合之下又會坐在同一個車廂的同一個位置上。

  以前當14號線仍未全線改用空調巴士的時候,唯一掛牌的熱狗巴士就是FZ7458。碰巧的是,我上一間就讀的中學,放學後到車站等車,剛好就會等到FZ7458。更碰巧的是,那個人也會乘搭同一班車。

  那就是我們之間,距離最近的時候,她坐在車頭左邊的位置,我就坐在右邊。雖然一句話也沒有說,但當時我的確每天都期待著放學。

  直到後來,14號線再也沒有熱狗巴士,再過半年,我也轉到了現在的學校讀書。

  「你唔開心啊?」葉苡晴在我身後問。

  「冇啊。」我答。

  「但係你塊面好似苦瓜乾咁喎。」她說,「講我知咩事啦。」

  這種事怎能被她知道……不,應該說怎能被其他人知道。

  「唔講得。」

  「講啦,朋友之間邊有秘密架。」她仍不死心。「收收埋埋好辛苦。」

  朋友之間沒有秘密……?

  「你唔講我就估喇。」她自把自為的說道,「睇你個款,你失戀啊?」

  「都未戀過,點失呀……」這句話衝口而出的同時,我的心裡也不禁沉了一沉。

  失戀是什麼感覺我不知道,但根本無戀可失的話不是更加悲哀嗎?永遠只能站在一旁,隔著一個距離看著自己喜歡的人,不想後退卻又前進不了,這根本就是自虐啊。

  「所以你係諗起鍾意嘅女仔?」她又問。

  「嗯……係以前間學校嘅同學。」我說道。

  其實告訴她也無妨,就是使整件事情變得很奇怪而已。

  「你好鍾意佢?」

  「嗯,係掛。」我說,「嗰三年我直頭好似著咗魔咁,做乜嘢都會諗到佢。」

  「咁你都冇同佢表白?」

  「痴線,梗係冇啦。」我才不會做這種傻事。

  「點解鍾意人都唔話佢知?」她有點好奇,「你唔講佢又點會知?」

  只能說愛情小說和電視劇誤導了太多人啊。

  「如果有一日,一個你本身唔鍾意嘅人同你講我愛你,你會唔會突然就覺得佢好好,好鍾意佢?當然唔會……你只會覺得佢係一個變態,從此唔想再同佢講嘢。」

  只有白痴才會做這種跟自殺沒有分別的行為。

  「咁……你又點知佢本身唔鍾意你呢?」她問。

  「邊有正常人會鍾意一個怪人。」我不禁苦笑了一聲。「仲要係巴士痴漢。」

  還有什麼好說的?做了巴士迷就注定要承受他人的奇異目光,被迫在身上貼上「不正常」的標籤。

  「吓,但係我覺得你好正常喎,有自己嘅興趣一啲都唔出奇。」她若無其事的說。「而且對自己嘅興趣咁堅持嘅男仔真係好好。」

  雖然一聽就知道是安慰的說話,但的確令我有點感動。

  嘿,莫名其妙的感動。

  沒多久,報站器的女聲響起,提示我們下車了。

  「下一站係,鑽石山鐵路站巴士總站。」

  「夠鐘落車喇……」我站了起來,葉苡晴也跟在我身後。

  「嘰──」忽然一下急剎,我立即抓住最近的扶手,這才沒有跌倒。

  葉苡晴卻是整個人失去了平衡向前一撲,我連忙拉住了她的手,讓她穩住身體,待巴士停定後才走下樓梯。

  「有冇整親?」我在下車後問她。

  「我冇事……」她說道,「你……其實可以放開我隻手。」

  我這才發現自己仍然抓住葉苡晴的左手不放,當然立即鬆開:「唔……唔好意思!」

  「唔緊要……」

  下車後我拍了幾張照片,雖然在總站不可能拍到所謂的「標準相」,但只要有合適的角度,出來的效果還是不錯的。

  「你特別鍾意熱狗巴士?」

  「嗯……我比較念舊……」我說道,「人哋貪新忘舊,我就最接受唔到一啲舊有嘅嘢消失……你可以話我……固執掛。」

  「又唔係嘅,你同佢哋培養咗感情嘛。」她說,「咁梗係唔捨得架啦。」

  打開車頭大窗吹風的感覺,總是讓我感到一種親切感──自然的涼風,與冰冷的冷氣就是有分別。

  而且熱狗巴士真的陪著我長大,又怎能輕易接近香港巴士全空調化的事實?

  抱著這一份執著,想找到一個認同自己的人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唔好意思,要你聽我講呢啲嘢……」回程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說道。

  雖然不知道她跟過來的目的是什麼,但從一般人的角度看來,真是一點趣味也沒有。

  「我覺得幾好喎。」她坐在我身旁說,雙腳還不住在空氣中踢動,「聽吓你講心入面嘅嘢唔好咩?」

  「……同人講會舒服啲架,一路收埋嘅話,個心會爆架。」

  嗯。

  「多謝你。」我們下車了。

  「點解要特登對我咁好?」我又問道。

  葉苡晴是為了使我說出心事才要我今天放學讓她跟在身邊。

  難怪連搭巴士這種事情也不介意……她的觀察力真好。

  但為什麼?

  「都話你遲早會知……」她說道。「我唔會講。」

  啊,看來我想多了。

  「你諗多咗乜嘢?」

  「即係……我以為你鍾意我。」我打趣道,「我仲諗緊要點拒絕你。」

  「痴線!邊個鍾意你!」她一臉鄙視的看著我,「估唔到你咁自戀!」

  說笑的啦,剛才的氣氛太沉重了。

  但是,你真是一個好人。

  「食唔食嘢啊,不如我請你食嘢吖?」我問。

  「好呀,我要食魚蛋!」她興奮得像個三歲小女孩一樣。

  難啊,哪裡找來的魚蛋?

  雖然一串魚蛋聽起來是最普通不過的街邊小吃,但在這個世代,你會發現街上連一串魚蛋也容不下。

  到處都是千篇一律的名店……

  最後我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間毫不起眼的小食店,看著葉苡晴一臉感動的把咖喱魚蛋塞進口中,我幾乎以為她是來自貧窮地區的饑民。

  「唔……唔唔……真係……好好味呀……」她口齒不清的一邊吃一邊說道。

  我不禁聯想到一個邪惡的畫面……說笑啦,我是這種人嗎?

  忽然一顆魚蛋出現在我嘴邊。

  「做咩?我唔……唔唔……」話未說完,我的嘴已經被塞滿了。

  「食啦,你又食啦。」她饒有興趣地看著我說不出話來的樣子,我只能苦笑。

  哈哈,竟然被她戲弄了。

  不知不覺間,我的心情也好了起來。

  「你睇吓你笑個樣幾好睇,笑多啲啦!」她說。

  我聽見這句話還真的笑了。

  「喂。」我在她離去前叫住她,「我今日同你講過嘅嘢,唔好同人講喎。」

  「好啦,我應承你。」她說,「我唔講出去,但係你有咩唔開心都要講我知喎。」

  從此她就成為了我一個非常特別的朋友,猶如樹洞一般聆聽著我的心事。

  也聆聽著我的往事。

  漸漸她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包括我曾經每天在7-11便利店瘋狂購物,為了換購三款Sanrio的公仔擺設,然後送給那個女孩,讓她能夠集齊一套,事後我還輕描淡寫的說是碰巧家中多了一套。

  包括我曾經為了吸引那個女孩的注意,把戴了三年的幼框眼鏡換成了粗框眼鏡。

  包括那個女孩曾經在聖誕聯歡會上送了我一支珍寶珠,結果我捨不得吃,後來過期了,被老媽當垃圾扔掉。

  包括我曾經為了送一張生日卡給那個女孩,寫了96次草稿,全都是不同的版本,最後還是不敢送出去。

  包括那個女孩的名字叫做關曉怡,我曾經把這個名字偷偷拿來作詩。 

  每告訴她多一點,都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而當你把自己毫無隱瞞的展露在另一個人面前時,漸漸就會覺得你跟他之間沒有什麼距離可言。

  啊,說錯了,是「她」才對。

  所以說到底我還是不正常的,竟然跟一個自稱是從另一個世界穿越過來的女孩成為了朋友……真是物以類聚啊。

  「喂,你近排好似有啲唔同咗。」區子朗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有咩唔同?」我吃著自己的三文治,「我仲係男仔嚟喎。」

  「即係你最近好似變到好開朗咁……唔係得我咁覺得呀,其他人都係咁睇。」

  有這回事嗎?

  「唔知啊,不過咁樣唔好咩?」我問。

  「不知幾好,你終於似番個人!」他說道。「你一開學嗰陣真係好恐怖,都唔識笑嘅!」

  原來如此。

  雖然區子朗他們整班男生放學後去打籃球的時候,我仍然是唯一的例外,但我已開始嘗試把「巴士迷」與「怪人」之間的等號除去。

  即使興趣不同,當你表現出願意接近他人的心意,其他人也會願意接受。

  所以漸漸他們也把我當作自己人了。

  有一天,我發現坐在我右前方的曾偉樂無時無刻都用雙手托住臉頰,還做出一副奇特的表情。

  「喂你搞咩啊,食咗藥呀?」我問。

  他一臉無辜的說:「我扮緊你啊,你上堂唔係咁嘅咩?」

  那一刻我有把他扔出窗外的衝動,可惜我忍住了。

  過了兩日我就忽然多了一個叫作什麼「小菊菊」的外號,然後很多人看見我就會做出那個雙手托住下巴、扮作一朵菊花的樣子。

  ……我可以改了自己的姓氏嗎?

  不過仔細一想,這種無惡意的玩笑,也算是友好的表現──就由得他們了。

  一天過去,我又一如以往的走下斜坡。

  葉苡晴仍然會不時跟我一起放學,她說她好像漸漸明白搭巴士的樂趣了……但今天我是獨自到弼街等車。

  一輛封車已久的熱狗巴士忽然重新在馬路上行走35A線,光是想像一下那個畫面已經覺得非去捧場不可。

  果然沒等多久,米黃色的車頭配著那個久違的車牌──GA4943出現了。我沒作多想,揮手截車、上車拍卡、走上上層,已經是習慣了的動作。

  由於弼街是一個中途站,上層的車頭位置已被佔據也是意料之內。然而,我轉身走往車尾的時候,卻看見一個熟悉的臉孔。

  那個人怎會出現在這裡?我不禁呆住了。

  同時她也望向這邊了……避無可避。

  「哈囉,好耐冇見。」關曉怡向我打招呼。

  我也只能生硬的回了一句:「嗨,乜咁啱嘅。」

  「我去補中文呀。」她嫣然一笑,使我的胃狠狠抽了一下。「你呢?」

  「咪又係特登坐車。」我盡量保持自然,「真係估唔到,咁都會撞到你。」

  「係呢,你喺新學校過成點呀?」

  「幾好咁啦……」我把學校裡的事情約略說了一些。

  簡直好像回到了過去一樣……在這短短數十分鐘的車程裡。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好老套的一句,只是當你親身體會這一句的時候,這一句就變得一點也不老套。

  關曉怡要下車了,但我總得整件事欠缺了什麼。

  「我走喇。」她向我揮手道別。「拜拜──」

  她要走了。

  「等陣!」我不禁叫道。

  她疑惑的看著我:「咩事?」

  「呃……都係冇嘢喇。」我搖搖頭,「拜拜。」

  還是算了吧,現在這樣還不足夠嗎?

  我繼續心不在焉的坐到總站,然後下車拍照。只見整個安蔭總站有十多個巴士迷,正佔據著各自心目中的最佳位置拍攝。


  一張照片,紀錄的是霎時間的畫面。但有時候,不留下一張照片,讓回憶深篏在腦海中,似乎更有意思。

  回家途中,我如常經過一個冷清的公園,公園裡除了幾張空無一人的長椅和幾棵榕樹之外,就沒有其他的事物了。

  只是,今天的氣氛有點異常。

  總覺得有什麼在盯著我瞧……有人在監視我嗎?

  根據我站的地方,可以監視我同時又不會被我發現的地方只有四個,但四個地方都沒有人。

  是我多疑了嗎?

  「轟!」一聲巨響,我眼前忽然變得煙霧彌漫,地上的落葉和塵土都被激起了。

  砂塵稍稍散去,只見一個至少三米高的巨大輪廓出現在我眼前。

  眼前這個人穿著黑色的斗篷,雙手各提著一個巨型的箱子,最可怕的是這個巨大的臉上戴著一個面具,只露出血紅色的眼睛。

  「鞠亮瑜?」沙啞的嗓音問道。
Share on Google Plus

About Unknown

作者介紹請點上方工具欄「網誌資訊」下「作者」一項
    Blogger Comment
    Facebook Comment

0 意見 :

發佈留言